「钤光」我们都被忘了(点梗完结)

01
生活就像一篇八百字的作文,任你写的再花团锦簇也难合改卷老师难测的心思。

陵光也猜不到他的老师想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据说早被淘汰的绿皮火车上,咣当咣当的在荒野穿梭。

真的荒野,大半天连个树都没。

如果那些光秃秃直棱棱刺像天空,如同枯黄骨架的树枝算树的话。

风沙刮在窗上,喧闹又难听。

一夜,只不过一夜的功夫,他从精致繁华的都市到了这寸草不生的荒地。

陵光看着手机上的无信号,一身冷漠气息叫周围空了大半。

这截车厢除了他本也没几个人了。

“到站了到站了。”

列车员有气无力的声音,还不如他手里的摇铃声大。只存在父辈记忆里的下课摇铃,陵光哪里经历过呢。

他拎着背包下了车。

直到这时候能看见的人才多了起来,却也不过小猫三两只而已。

手机依然没有信号。

最后一条短信,停留在某个人发来的挽留。

依着那个人的性子,哪怕是挽留也带着难以掩盖的跳脱玩笑。

陵光眯了眯眼,把手机揣回兜里。

老师说来接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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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世间千万人,往来错过,在无法预支的某一时刻,平行线开始交错。

比绿皮火车还要颠簸的驴车。轮子咿咿呀呀被前头老乡唠唠叨叨掩盖。

陵光不大听得懂他一口夹杂浓重口音的普通话。

又或许那根本就算不上普通话。

日头大的很,既是再不愿意陵光还是撑起了太阳伞,哪怕这让他觉得有点娘。

在灰尘和驴车身上厚重刺鼻的味道中,陵光第一百零一次怀疑起他答应魏老师的决定是对是错。

这里如同被遗忘的失落之地,现代社会的文明被风沙隔绝在外。

他未来一个月将要支教的地方。

大概是察觉到陵光的不耐,老乡终于停下了喋喋不休,最后一句陵光倒是听懂了。

他说,“陵老师你是个好人,和公孙老师一样的好人。”

陵光乐了,难得搭了一句话,“龟孙老师?”

老乡不明白他乐啥,敬重得好似在对天祷告,“公孙老师是个大好人。”

嗯,龟孙大好人。陵光止不住笑了起来。

爽朗的笑声叫老乡回头看,却见新来的陵老师在阳光下笑得很好看,只比、只比公孙老师差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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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蛮荒中的白杨,挺拔直立,坚韧生长。

陵光是被读书声吵醒的。

孩童稚嫩的声音读: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规矩,读起文言文来总要把结尾拖得长长,一副老秀才的做派。

老乡呼住驴,在车边笑得憨厚,“陵老师你醒啦。”

大大的日头,驴呼哧的喷气,悠悠长长的车轮声交织一起,竟是一路来陵光睡得最稳当的一次觉。

睁开眼,不知岁月。

土坯做的低矮教室里的男人听见动静,说,“你们先自己温习下课本,下午考试。”

男人不温不火的声音沉静平和,最重要是久违了的标准普通话叫陵光心生些许亲切来。

木门咿呀,在陵光期待的目光里,走出一道哨兵似挺拔的身影。

那是力争上游的一种树,笔直的干,笔直的枝。它所有的丫枝呢,一律向上,而且紧紧靠拢,绝无横斜逸出。这是虽在北方的风雪的压迫下却保持着倔强挺立的一种树。参天耸立,不折不挠,对抗着西北风。

遗忘在记忆深处的课本上《白杨礼赞》的描述不期而至。

烈日太过炫目,以至于陵光一时竟分不清眼前的,是树,还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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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是江南

一早听说有新老师来的时候,公孙钤是高兴的。在他收到的通知里,新老师正是他大学时期的仲学弟,记忆里是个虽出身寒微,但为人努力很能吃苦的青年。

可是……眼前这个娇娇弱弱坐在驴车里还撑着一把紫色遮阳伞的少年是什么情况?

难道说两年不见,他那个身高一米九东北大爷们的仲学弟缩水成了江南小少爷?

接陵光的老乡笑呵呵说,“公孙老师,这是新来的陵老师,陵光。”

西南朱雀,天生玄鸟,化而为人,称名陵光。

连名字都带着家人娇宠寓意的小少爷,真的是来支教的吗?

想再多有的没的,公孙钤也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位陵老师实在是生的好。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这是不应该出现在大西北的风景。

是庐州月,是江南。

是他梦萦魂牵里水汽氤氲,风景温柔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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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戏谑

陵光一双明亮的桃花眼,上挑看了一眼公孙钤,“公孙老师?”

他刻意加重咬字,带着些许绵软的南方口音。

公孙钤听出了戏谑,就好像“公孙老师”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小少爷,偏偏小少爷双眸中的瑰丽笑意叫人生不起气来。

长得好看是一种什么体验?

人人都满怀善意,世界充满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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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那些自以为是的偏见,终将被打破

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学弟来,公孙钤也没怎么准备。乡里给他准备的房间对门还空着,收拾出一张床,糊了糊破洞的窗,也就是了。

可是等到这一切作为陵光的背景板时,却是满满的违和感。

哪里不对呢?

哪里都不对才是。

古朴阴暗的屋子里,一身高订的陵光如同突然闯入的外来客,他的精致和房间的粗朴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公孙钤望着手里背包上一串英文,眉峰微动。

果然是富家少爷啊。

对于小少爷能在这里待多久,公孙老师有了深深的怀疑。

“我就住在这?”

手指划过木桌上斑驳的痕迹,木痂的深褐在柔嫩的指腹倒映出浅浅的颜色。

在公孙钤开口之前,接陵光来的老乡搓着手,黝黑的面容显出忐忑,“不好意思啊陵老师,我们这里穷,没得更好的屋子了。”

明明他才是房子的主人,却比陵光这个来客还要拘束几分。

公孙钤皱住眉。

陵光内心轻叹,他笑了笑,说,“这里挺好的,有床有桌还有灯。”

被笑容唬住的老乡惦记着晚上给陵老师做大餐接风,回去找自家婆娘去了。

公孙钤则是想到被他留在教室的学生,没说两句就要走,临走前陵光问他哪里有手机信号。

“山坳里信号都被挡住了,不远有个山坡,位置高,你可以上去试试。”

不远的山坡,只是相对于山里人和已经熟悉了山里路程的公孙钤来说。

陵光不知道,公孙钤忘记了。

这样的结果就是,等到下了课,送走每一个孩子,老乡提溜着他自家烤的鸭子来的时候,公孙钤这才想起,少了一个人。

残阳如血,倦鸟归巢,照在荒野上浮浮沉沉的光影带着某种古老和神秘的色彩,暮霭之中唯有山峰耸立。

“陵老师呢?”老乡问他。

“他说去找手机信号了。”

“找信号干啥?咱们村不是有一台电话嘛,可好使了。”老乡又问。

公孙钤当然知道。可是陵光没问,他便不提。

归根究底,还是内心那股小小的不满在作祟,有意叫那个娇弱的小少爷吃吃苦头,知难而退。

公孙钤说,“他那么大的人,一会儿就回来了。再等等吧。”

再等等。

光影逐渐归拢在地平线,随着落日收为一线。天色渐暗,一切化作剪影。空地插着的竹竿上的红旗被风吹得烈烈响。

吵人的很。

烤鸭香气已经远不如刚出炉的时候了。

他们从日暮黄昏,等到星子高悬月凉如水。

老乡站起身,“不行,我得去找陵老师。”他说,“不能让人家好好的老师刚到我们村就不见了。”

恰是这时,远远的有个人影走近,起先步伐还不大稳当,看见橘色灯光后人影停了停,才缓步走了过来。

正是消失了一下午的陵光。

换了一身运动装束的陵光看起来青涩得和刚入大学的学生一样。

公孙钤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衣服裤腿沾了些土有点狼狈以外,一切都还好。

至少,他的愧疚能更少些。

陵光却没看他,视线落到桌上的烤鸭和一壶酒上,目光一亮“这么丰盛?”

老乡挠挠头,招呼道,“陵老师你刚来,我们特地做来欢迎您的,快来坐坐坐。”

凳子是村里人自己打的,边缘还有毛刺,桌子不知用了多久,油亮反着光。

公孙钤看着小少爷毫无芥蒂地大马金刀坐下,怡然的态度仿佛不是坐在露天北大荒,而是高档装潢的餐厅。

老乡开始劝酒,“这可是自家酿的米酒,甜的很,不上头!”

不上头的酒还是叫陵光喝醉了。

任是再不上头,也架不住陵光那副拼命三郎的架势,更别说一口菜没吃。

好在房间离吃饭的地方不远,陵光婉拒了老乡搀扶的好意,自个儿跌跌撞撞回了房间。

老乡晕乎乎的咂摸咂摸嘴,“陵老师不但生的好,酒量也好,够豪爽!”

终于和老乡到了别,滴酒未沾的公孙钤在月光下踱步,却怎么也找不到先辈月下闲人的自得,反倒是乱糟糟的各种情绪焦灼在一起。

一会儿是下午陵光明亮的眼睛,一会儿是夜色里跌跌撞撞的背影,和背上隐隐约约的痕迹。

他受伤了吗?

犹豫中的公孙钤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了陵光房间门口。门虚掩着,泄露出的一丝光挑逗着人的神经去推开,去窥探。

“嗯哼。”

房间里低低的一声闷哼,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公孙钤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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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灯下美人。

脖颈没入衣衫,隐约透出一线胸膛温润如玉的白,陵光动作别扭的给自己上药。

“你受伤了?”公孙钤快步上前,停在床边三步远。

“下山的时候没注意,滑了一脚,蹭破点皮。”陵光看见他来索性放下药,抬起眼,“你来帮我?”

清凌凌的目光里哪还有醉意。

为了方便公孙钤一道坐在了床边,只虚虚坐了床沿一点点。

光洁的背上,形状姣好的肩胛骨仿佛随时要生出羽翼展飞。可惜的是,落在白皙肌肤上红红紫紫一大片的刮伤,凌乱斑驳。

手边陵光那个价值不菲的包包里,绷带、药酒各种跌打损伤、头疼脑热的药应有尽有,可见整理的人有多细心。

指腹沾了药,抹在伤处,引起手下光滑的肌肤一阵战栗紧绷。

公孙钤舔了舔干涩的唇,他听见自己声音嘶哑得可怕,“你……找到信号了吗?”

陵光垂眸,找到了吗?

找到了

却不如没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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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窈窕君子

黑的早,亮的也早。

鸟儿鸣啼,朝露晨雾什么的是没有的。

有的只是阳光灿烂得耀眼。在家里帮了工才赶来学校的娃娃们发现,向来在门口等他们的公孙老师,今日竟还没起?

娃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鬼机灵的怂恿胆大去推门,胆小的在一边看热闹。

推搡了半天,只听公孙老师的大屋里传出哐当一声巨响。

“老师?”

娃娃们紧张的情绪刚刚升起,就看见门被打开,走出一个面若冠玉的青年。

当然,娃娃们还没学到这个词,有那年纪大的女孩摇头晃脑叨了一句,“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陵光嘴角的笑容一僵,回头瞪了眼坐在地上的男人,“公孙钤你都教了些什么!”

揉着疼得厉害的脸颊,公孙钤还是没忍住笑。“窈窕君子,小娟说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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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揍

把时间往前倒推十分钟。

起床洗漱的公孙钤遇见了他新来的同事陵光。

大人间客套的招呼出师未捷身先死。迎接公孙钤的是迎面而来的拳头,精准无误又猝不及防的落在左侧脸颊。

“你!”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就是你骗我去那个什么山坡的!”陵光一双桃花眼燃烧着火焰。

像个小太阳。

公孙钤没来得及反应,又被陵光接二连三的拳头逼得四处躲。

两人绕着不大的房间转了三转,终于公孙钤被椅子一绊,跌了仰倒。

光束透射过细碎的灰尘,每一粒微小散着光,在空气中起起落落。

透过熹微,公孙钤看见陵光打开了门。

更加强烈的光在他周遭镀出一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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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上课

娃娃们很容易就接受了新来的老师。这其中陵光的容貌功不可没。

村里的孩子们大多是小学生的年纪,陵光问过公孙钤大孩子呢?

公孙钤回他说,大孩子去镇上的中学上学了。

实际上,更多的人选择辍学留家做活或者外出打工。

现实往往很残酷,说出来更甚。

彼时陵光没有追问,第二天他授课的内容却从书本上的英语数学转变成更加简单也更常用的口语和打字教学。

这个年代,外出去做工会用电脑总能有一点点不一样的。

陵光没有说出来,公孙钤却明白他的心意。

这片荒凉土地孕育出的孩子们,质朴纯真。他们向往外面的世界,全然不知繁华底下暗藏怎样的污浊。

他们能做的很少,绵薄之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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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照片

为了教孩子们真正体验打字,陵光还贡献出他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电脑。

孩子们仔仔细细把手洗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每一处指缝都干干净净,才排队轮流使用。

他们小心翼翼的拿手指敲击一个个键盘,试着这个陌生的家伙。

公孙钤守着孩子们。而电脑的主人陵光则去唯一一台电话所在的村委会打电话了。

公孙钤看着孩子们眼底惊喜的光,湿润了眼眶。

直到……

“呀!”

有小孩不知点错了哪里,电脑蓝屏。

生怕做错事儿的小孩手足无措,急得只差没哭出来,公孙钤好生一番安慰才叫小孩止住了泪。

只是电脑还是要修的。

脸颊还隐隐作痛的公孙钤只希望能在陵光回来之前把一切恢复原样。

世间最多、最苦、最痛,便是阴差阳错。

公孙钤阴差阳错打开了一个文件夹。

照片,许许多多的照片。从稚嫩婴孩到青葱少年到疏阔青年,人生的轨迹凝固在一张张照片上,将时间停留。

他看见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也看见在最近的照片里包子脸青年从孤身一人到二人成双再到最后空留风景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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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朋友
关系的亲近与否,从称呼即可看出。

他们从“陵老师” “公孙老师” 到“陵光”和“公孙”,不过分亲昵,不太过疏远,是朋友刚刚好的距离。

他们一起上课,一起准备教案,一起劝说那些叫孩子辍学的父母,偶尔遇到脾气火爆的被一起狼狈的扫地出门。

他们一起大半夜发神经坐在院子里看星星,一起回忆小时候看的动画电视剧,争执不休于超人和蝙蝠侠谁更厉害,哆啦A梦到底还算不算猫。

他们一起批判教育体系,一起感叹资源配置,操心国家大事,关心关心美国大选和战争难民。

有调皮捣蛋的学生惹怒了公孙钤,就往陵光背后躲,百试百灵。

每当陵光护崽子似的大义炳然挡在小孩身前,小孩却仗着陵光看不见探出头做鬼脸的时候,公孙钤总会想起一个词。

慈母严父。

他自认论美貌是敌不过他们陵光老师的。

他们是如此契合的朋友,只是朋友。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把握着这个尺度,谁都不敢越雷线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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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冷战

转变开始于有人不再满足现状。

孩子们已经可以自如的打出八百字文章的时候,公孙钤偷看电脑里照片的事还是被发现了。

电脑盖被猛的盖上,“啪”的一声响。

脆弱的现代文明几乎要死于主人的粗鲁之中。

公孙钤眨眨眼,不得不去面对来自被他窥探过往的陵光的怒火。

“公孙钤!你凭什么看我电脑?你以为你是谁?”陵光喘着粗气,胸膛起伏不停。

心中一股无名郁火叫公孙钤开口之后,事态如同东流水奔流而去一发不可收拾。

公孙钤说,“照片里的男人是你男朋友?”

“公孙钤你好样的!”

话已出口,再无回旋余地,伤害造成便再难挽留。

他们没有争吵,而是采取了成熟大人之间最常用也最无情的疏远冷战。

他们依旧正常寒暄,相接的目光中却没了笑意温柔。

陵光打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多。

直到一次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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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生病

惊雷轰隆,白蛇闪电划破长空。

所有陷入黑暗之中,停电了,陵光还没回来。

公孙钤披了雨衣,拿了手电筒,去找。

仿佛历史重演一般,雨幕中那人深一脚浅一脚踩了一裤腿的泥,刚巧出现在门口。

公孙钤三步并做两步把人往房间里拉,行动间带起的风惹得烛火摇曳。

到口的责备关切终于是没有问出口。

“他不是。”头上盖着的毛巾挡住了陵光的神情,“他不是我男朋友。”

他声音里带着颤抖和公孙钤不明白的决绝。

半晌,一只温暖的大手覆在毛巾上头,轻轻揉了揉,公孙钤说,“对不起。”

迟来的道歉。

半夜,雨停了,陵光却发起了高烧。

公孙钤喂他吃了应急药却毫无作用,心急之下背起人往山下跑。

背上人灼烫的体温叫人心焦,晕晕沉沉之中口间泄出的呓语更叫人心碎。

“王八蛋,女人就那么好?”

“不就是能生孩子嘛……”

“十年,滚你丫的老子的十年。”

“王八蛋……王八蛋……”

软软的哭腔,反反复复的话,滚烫泪水打湿了衣领透过肌肤血脉,将疼惜融入到骨髓。

绑在腰上的手电筒照亮了前头一点点路。

老乡看见公孙钤的时候,只觉得一贯温和的公孙钤老师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肃穆。

从山上小学到山下,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

没有人知道公孙钤是怎么做到在下雨天背着个一米八的男人走下来的。

便是当事人自己再回想都不敢置信。

后来听说了公孙老师伟大事迹的陵光打趣他,“你是超人吗?”

公孙钤只是揉着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就算是超人,也只是你一个人的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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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旧事

过去的终将过去。

许多人问过公孙钤,为什么要来这里支教呢?

彼时公孙钤的回答大都是,人生在世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之类既官方又叫人说不错的回答。

当陵光再问起这个话题到时候,公孙钤却沉默了。

那日黄昏,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剥老乡新送上来的玉米。

玉米粒扑簌簌往下落在箩筐里,金灿灿很是好看。

“我……”

“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你知道淮西公孙吗?”

回忆撕开了一到裂口,奔涌不休。

陵光做了一个完美的听众。听他说庞大的家族里,各怀心思的人们,讲那些尔虞我诈阴暗诡谲,说掩盖在所谓上流社会下的腐朽。

故事里的主角终于不堪其扰,独自一人避开所有心怀鬼胎的亲戚,躲在了这里。

他们聊了许久许久,聊到玉米堆满箩筐,聊到月出东山,蟾桂高悬。

记忆里那个挺拔直立的白杨,在风中寂寥。

陵光有心想劝,转念想到自己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们都是胆小鬼。”

公孙钤笑了笑。

他们都是胆小鬼,躲在被世人遗忘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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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离别

“你要走了。”

小小房间里居住的痕迹一扫而空,被锁在小小行李箱中。

公孙钤又问,“一定要走?”

陵光沉默以对,光在他脸上打出明暗光影。

公孙钤深深呼吸一口气,强势的拿过陵光的背包,“我送你。”不容置疑的陈述句。

依旧是老乡的驴车,依旧是咿咿呀呀的车轮。和两个人死一般的沉默。

“仲堃仪今天的火车到。你放心,会有人接我班的。”

公孙钤看着陵光,“你就想说这个?”

“公孙钤,我和你不一样。”陵光哑着声音开口,“你可以躲在这里,我不行。”

你天真的以为自己生活在乡村爱情,其实是一出中二的豪门恩怨剧。

“我的家人需要我。”

终于是不能逃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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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抵死缠绵

叫人窒息的沉默,一路到火车站。

公孙钤沉默跟了陵光看一路,看他取了票。终于在过安检的那一刻,公孙钤一把拉过陵光往火车站洗手间去。

狭小的,脏乱的,闷热的,空无一人的洗手间。

公孙钤把陵光抵在门板上狠狠亲吻。

直到红唇妖艳,直到脖颈锁骨都有了自己的印记。直到两人喘着粗气,口中银丝牵连靡靡。

陵光双目水润,公孙钤略略后退一点,看着在自己杰作下好不可怜的陵光懊恼,“对不……”

陵光抓住了他的手臂,“火车还有40分钟检票。”

晴天白日,公孙钤却听见雷声隆隆。

他们紧紧相贴,他们把这当做末日狂欢,进攻,索取,贪求。

抵死缠绵。

火车长鸣一声交错,迎来送往。

仲堃仪再遇他阔别许久的公孙学长,再不经意间看见面无表情的公孙钤衣袖挽起时手臂内侧深深的一道牙印。

瑰丽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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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三年

没有电话,没有书信。

随着手机信号一格一格回满,夏日的记忆被一点一点深藏。

回到都市,他又是那个骄矜不可一世的陵光,雷厉风行地调查父母车祸的真相,压下公司反对派的声音,揪出蛀虫,反击对手。

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投身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力挽狂澜,把岌岌可危的天璇拉回正规,甚至是更上一步。

他更加冷厉,更加雷厉风行。

他的导师魏老曾经来找过他,“陵光,那一个月的支教依旧没让你改变吗?”

改变是有的,他把所有的柔软都留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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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新人

新来的员工里有个胆子很大的青年,胆子大到有事没事就赶撩拨两句在公司凶名在外的陵光。

加班,暴雨

两个加在一起总那么叫人不愉快。

陵光的车刚刚开到正门,就被青年嬉皮笑脸的拦住。

青年敲敲窗,“老板老板,载我一乘呗!”

最后,陵光也只是说了一句 “别把水弄到车上。”

青年住的公寓在陵光回去的路上,一路上有了青年唠唠叨叨个不停,倒也热闹。

“老板,你是不是一直都这么沉默寡言啊?听说你年纪比我还小一点,这么年轻老板着脸不好不好!”

陵光终于有了些许反应,执明你是不是一直都这么聒噪?”

执明全然不管陵光的讽刺,自说自话,从他四岁学骑车说到他那个天仙容貌的男性爱人。

天知道,如果不是执明编程水平确实过硬,就他这标准的工科男语死早的语言水平,连天璇集团的大门都摸不到。

陵光嗤笑一声,停住车,往前头一抬下巴,“你那个天仙一样的爱人是不是前面那个?”

豪车美人和深夜,总是让人有不好的联想。

执明却好似全然不知陵光暗藏的机锋,只是乐呵呵说,“那是我媳妇儿的老板,人可好了。”说完他迫不及待地冲下车连伞都不要,揽过纤瘦的青年往里走。

暴雨中,只隐约传来几声“阿离”,“老板”一类的字眼。

陵光踩下油门扬长而去,水花飞溅。

别人家的事和他何干?

然后他就抛了锚。

后头的车追光打上来。陵光认出就是刚刚送执明天仙爱人回来的那辆深蓝宾利。

正准备打电话给司机的陵光被宾利的大灯晃了眼。

宾利停在他旁边,摇下车窗,“需要帮助吗?”

陵光坐在车里,透过车窗和漫天雨幕看见那张他以为被遗忘的脸。

任由手机滑落,满面泪流

故人相逢在雨夜,分开后的第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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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老乡还是那个老乡。只不过老乡的驴换成了小面包。稍微起风就纷飞,稍微下雨就坑洼的土路,被平整的水泥马路取代。

“好人啊,那个什么天璇和淮西的大善人给我们村修了路,还把我们的玉米和酒往外卖,现在娃娃们都有亮堂的学校上课了,可宽敞了。”

村里不再只剩老弱妇孺,老支书咧着掉光牙的嘴坐在屋外摇椅上咕噜咕噜抽水烟。

他的孙女小娟手机响个不停,一会儿是这家喊着货不够了,一会儿是那头买家要求加大供货,忙的不亦乐乎。

也不需要人招呼,两人一步一步走上山顶小学。

他们十指紧扣

好容易走上山顶,陵光长舒一口气,“那年难为你背我走了这么久。”

公孙钤掐了掐陵光腰上软肉,一本正经说,“嗯,换现在我可背不动了。”

“滚滚滚,明明就是你这几年没锻炼!”

公孙钤忍着笑,“好好好,是我的错。”

陵光闹完又自己瞅了瞅自己,“我真的胖了?”还没研究完就被人揽在怀中。

“胖了也是我养的,我喜欢。”

双目相接,唇齿相依,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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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了一个星期 终于写完了  虽然感觉偏离了点梗。我果然舍不得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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